《潮》创作幕后:潮水退去后,象牙塔会永存吗? -

来源:爱看影院iktv8人气:770更新:2025-09-08 02:38:11

据1905电影网报道,2025年3月2日,电影《潮》在萧山举行首映礼。导演万波面对自己的长片首作首次公开放映感到格外忐忑,期待观众的反馈。这场放映的特殊性在于,现场坐满了特殊的观众群体,其中包括多位亲历萧山围垦的老人们。对于创作者而言,拍摄历史题材的影片犹如在刀尖上行走,需在真实与艺术之间寻找平衡。

作为一位典型的作者型导演,万波本科毕业于中国美院摄影系。他的平面摄影作品早已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将生活中常见的污水垃圾填满的河道转化为具有传统山水画质感的影像,赋予其流动的生命力。这种创作特质也延续至他的电影作品中,以独特的视角重构历史记忆。

在浙江传媒学院任教期间,万波教授的《摄影技术基础》课程曾吸引多个班级的学生参与。21级导演系学生何家煊回忆称,在课堂上,万波曾通过展示一张下水道裂缝的照片,引导学生思考影像的多重意义。他平日的授课风格沉稳内敛,却总能激发学生对摄影艺术的深层理解,这种教学方式让学生们逐渐领悟到何为真正的“摄影眼”。

万波的专业素养赋予他对细节的敏锐洞察,而《潮》的创作则开启了他全新的艺术探索。2019年3月,出品人金光炎向他发出拍摄萧山围垦题材影视作品的邀约。作为萧山本土人,金光炎自幼目睹钱塘江潮水对沿岸居民的冲击,70年代更曾亲身参与围垦工程。彼时年幼的他因体能不足被安排后勤工作,负责为劳作者准备伙食,却仍清晰记得围垦现场的艰苦场景——泥泞的滩涂在寒潮中凝结成冰层,赤脚的劳动者艰难地将深达10米的河底泥土挑至10米高的坝体,30米的垂直落差令人在坝顶俯瞰时倍感寒意。为抵御潮水侵袭,供人们休憩的临时草棚被安置在数公里之外,夜幕降临时,潮湿的寒气裹挟着寒意,劳动者们挤在简易铺就的床铺上相互取暖。萧山围垦工程自1965年10月启动,持续至2007年12月,历时42年,共开展33期,围垦了54.61万亩土地。金光炎记忆中那次动员规模达30万人,而如今杭州的钱江世纪城正矗立于这片曾经的滩涂之上。

电影《潮》的剧照背后,是萧山漫长而深刻的围垦历程。在42年的集体奋斗之前,这片土地上的江岸居民已与潮水展开代代相传的抗争。古诗云:"潮水年复一年冲毁堤岸,江滩一望无际的荒芜,人们如同沙洲上的候鸟,流离失所,居无定所。"这片土地曾被潮水主宰,住所、收成乃至生命都深受其影响。金光炎在成长过程中始终铭记着这份艰辛,他创办建筑公司闯荡四方,每当回想起父辈的艰难岁月,内心的波澜从未平息。他忧虑地表示,祖辈口耳相传的围垦精神正在逐渐消逝,"像我们这样的人,若不主动传承艰苦拼搏的围垦精神,恐怕会被后人遗忘"。考虑到年轻一代更倾向通过影像载体接受信息,他萌生了用电影形式重构这段历史的念头,以此承载对萧山人民的深情厚谊。

万波对杭州的情感可追溯至16年前的求学经历,此后20年扎根讲台,这座城市已深深融入他的生命轨迹。初到浙江时,他便感受到难以割舍的归属,"每年都有机会北上京城,但总选择留在杭州"。当接到参与《潮》项目的邀请时,他最初感到意外,彼时对"围垦"这一概念尚不熟悉,如同潮水退去后裸露的滩涂,突然闯入他认知的空白地带。"初到杭州时,眼前是现代化的城市景观,却无法想象这片土地曾经的模样。"面对这个交织着历史重量与现实挑战的题材,他坦言创作难度颇高,"起初认为这个故事体量太大,难以呈现,特别是在处理主旋律内容时,担心会陷入空洞的口号表达"。

导演万波虽身为电影学院教师,却深知参与影片拍摄的机遇弥足珍贵。他一边与编剧卢乙莹深入挖掘围垦史料,一边向业内前辈请教创作心得。其中,担任艺术指导的万玛才旦导演给予其重要启示,强调“不应因题材本身产生焦虑,而应思考如何赋予其艺术价值”。最初剧本更倾向艺术表达,却因万玛导演建议需增强类型特征与戏剧冲突而调整方向。这种转变令万波颇感意外——以作者性著称的万玛导演,竟鼓励其尝试更具商业性的叙事方式。

为还原历史真实,万波团队深入浙江本地校园开展调研,发现年轻一代对这段往事知之甚少。这让他逐渐领悟到万玛导演的用意:影片的核心使命在于唤醒公众对围垦历史的关注。面对如何让当代观众共鸣的难题,万波坦言项目可能存在票房风险,但出品方仍坚持支持这一创作初衷。

在围垦史诗剧本创作过程中,卢乙莹与导演保持深度协作。史料收集贯穿创作始终,甚至延伸至拍摄阶段。官方档案如《萧山围垦志》为创作提供历史坐标,而实地走访则让团队触摸到真实肌理。当地一位专注口述史研究的老人,因其保存的珍贵回忆录成为关键资料来源。在泛黄的民俗文献中,卢乙莹意外发现一首传唱已久的民谣,这段质朴歌词最终成为影片的情感锚点。

电影《潮》的剧照揭示了万波在剧本修改中所面临的困惑。围垦并非一场突发的壮举,而是世代相传的持续劳作。如何在影片中凝练出"围垦精神"?在某次查阅历史资料时,他顿悟到,若想让当代观众理解这种精神,关键不在于渲染围垦成就的辉煌,而在于展现面对失败的坚韧。54.61万亩的数字背后,是更多未被记载的、被潮水冲刷殆尽的土地。潮水反复吞噬土地,人们也在反复咀嚼着失败的苦涩,每一次挫折都可能让前人的努力付诸东流,而明天的苏醒,或许只是循环往复的劳作。

从微观视角观察,这种坚持对普通人而言近乎绝望。因此影片中刻意呈现了三次围垦失败的场景。当最后一次合龙的高潮来临,即便前期铺垫已让观众期待圆满结局,旁白却以平实的语调宣告新的失败。这恰似真实人生缺少戏剧性转折,对沙地人来说,失败不是惊天动地的剧情节点,而是如同呼吸般的生存常态。

另一个促使万波坚持创作的原因,是他对师生共创模式的执着。刘智海导演曾带领中国美院师生拍摄《云霄之上》,斩获第十一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及"最佳摄影"三项大奖。这部300万成本的战争片,凝聚了30位教师与35位学生的智慧。万波亲历创作过程,深受启发。在组建《潮》的制作团队时,从导演、编剧到摄影、美术,再到制片、剪辑与调色,几乎所有岗位都由浙传的师生担任,总人数约200人,其中师生占比达一半。

当提出这一构想时,万波遭遇诸多质疑。主创团队中许多老师,包括他自己,都是首次执导长片,更不用说参与的学子们。一位前辈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阻:"你相信我,这事肯定做不成。"他认为如此高难度的项目应由经验丰富的团队接手。万波却坚定回应:"我觉得我能做好。"至于这份信心的来源,他始终说不清楚。

电影《潮》的执行导演王凯旋是浙江传媒学院14级电影制作专业毕业生,初次接到万波邀请时,她倍感意外。谈及校园经历,她坦言自己并非活跃于集体活动的类型,更多时光沉静在宿舍观影、阅读与写作中。然而,校园自由的创作环境却让她逐渐开阔眼界。作为电影学院电影制作班第二届学生,她形容学界氛围如同“老三届”般充满探索感。尽管曾是文艺片爱好者,毕业后也曾在商业片剧组磨砺,但万波始终以开放态度支持学生选择。无论是深耕商业类型、探索文艺表达,还是追求实验性创作,老师们都给予充分鼓励。

“波哥”这一称呼沿用至今,成为学生心中的亲切标签。王凯旋回忆,万波常带领学生参与各类活动,而自己往往因性格内敛成为“被落下的人”。此次受邀参与项目,她既意外又欣喜,意识到老师始终关注着她在行业中的成长轨迹。

17级电影摄影制作系的周禹帆至今记得开学首日的场景。初至杭州的他尚不适应南方湿热气候,而站在讲台上的年轻身影穿着简约衬衫,令他误以为是学长。直到对方自我介绍揭晓——竟是他们的班主任。

周禹帆自中学时期便对摄影怀有浓厚兴趣,大学期间在万波老师的指导下迅速成长。作为万波首届学生兼班长,他与导师建立起亦师亦友的深厚关系。在鼓励实践的校园环境中,他从大一起便投身学院各类实践项目,积累丰富经验。大四时,他凭借毕设短片斩获学院最佳摄影奖,毕业后仍持续接受万波老师的拍摄指导。当《潮》项目启动,周禹帆顺利成为影片摄影负责人之一,延续着这段从课堂延伸至片场的师徒情缘。

凌利则在王凯旋学姐的邀请下担任导演助理。王凯旋坦言接下这个项目是出于对学校的感恩之情,而凌利的成长同样受益于学长学姐的提携。入组初期,王凯旋提前为他敲响警钟,详细说明拍摄环境可能面临的艰险——包括恶劣天气、高强度工作与复杂协调任务。然而当得知主创团队中有众多浙传师生参与,凌利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挑战。

《潮》剧组采用全实景拍摄方式,其中包括在真实滩涂上建造一座堤坝。美术指导田智元最初建议采用摄影棚搭建,但万波坚持实地施工。为完成这项工程,剧组借调大型机械如挖土机和钢板,耗时半个月完成堤坝搭建,规模从原计划的100米缩减至50米。与常规围垦工程以公里为单位的规模相比,剧组的搭建更具试验性。江边拍摄期间,团队需与潮水争分夺秒,曾有一次在拍摄春婵放花灯的侧面镜头时,潮水迅速上涨至工作人员腰部,随时可能淹没摄影设备,每完成一条镜头便需向岸边撤离四五米。

周禹帆入组后的磨合期异常短暂,摄影指导由其大学时期教授灯光的张兴老师担任,其余导演与摄影团队核心成员也多为昔日同窗。唯一需要适应的环节,是频繁更替的助理团队——这些年轻面孔多为学弟学妹,初登片场对工作流程尚不熟悉。周禹帆总会在他们入职首日详细讲解注意事项,从耳机佩戴规范到禁言时段,甚至是空闲时段的准备工作,皆源自其多年积累的行业经验。

这种默契不仅局限于摄影组,导演组同样呈现出高度协同性。王凯旋在剧组的第二天便能精准把控拍摄节奏,甚至预判每日收工时间。她将这种高效协作归因于团队间建立的互信机制:作为执行层,她完全信赖导演的创作判断;而导演亦坚信她的专业执行力。正是这种双向信任,使整个团队运转如齿轮般顺畅。

然而在片场,王凯旋常表现出高度紧张。一次拍摄过程中突遇涨潮,她立即与导演组商议是否调整拍摄方案。在权衡安全因素与进度需求后,她选择优先保障拍摄安全并加快工作节奏。她习惯性地称呼导演组的年轻成员为"小朋友",也始终以守护者的姿态冲在最前方。当她穿上雨裤踏入潮水时,完全忽略了自身所处的危险环境,导演在场边不断呼喊"危险!回来!"。待警觉恢复时,她发现潮水已漫过腰际,而各部门工作人员——她的"小朋友们"——正焦急地关注着她的安全。

在拍摄《潮》期间,王凯旋正经历人生低谷,她坦言这个项目如同“救命稻草”,让她得以暂时逃离琐碎的事务。在剧组等待潮水退去的间隙,她感受到同伴间真挚的关怀与信任,这种彼此扶持的氛围成为她前所未有的珍贵体验。导演万波对行业内的等级制度深恶痛绝,他始终坚持认为拍摄现场应充满愉悦感,即使工作强度大,也要保持轻松心态。然而,《潮》的拍摄条件异常艰苦,剧组成员每日需在烈日暴雨中作业,浸泡于泥泞江水与造浪机制造的湿冷环境,返程时仅清理身上的泥沙便耗时良久。令人动容的是,大家甘愿主动承担额外工作,跨组协作成为常态。凌利回忆起一次拍摄场景:为提前布置围炉取暖戏份,他在午休前便点燃木屋炉火,利用休息时间反复推敲群演调度方案,期望缩短开机时间。然而因滞留过久,通风不良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成为他唯一一次向剧组请假的经历。事后他坦言当时太过执着于工作,却也从中领悟到团队协作中应有的分寸与界限。

凌利在照顾片中小狗“馒头”时的纯真,让剧组氛围的温情成为许多人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潮》的拍摄过程宛如一场沉浸式的夏令营,周禹帆在回到住宿地时,总能感受到与大学宿舍相似的熟悉气息。清晨从酒店启程的时刻,不再是对冷峻场务的例行等待,而是与同行伙伴共享默契的会心一笑,这种自然衔接让每日的拍摄成为充满期待的旅程。在杀青当日的重场戏结束后,最后一组戏份却意外地轻松,镜头中老金剃去胡须的瞬间定格在青春的模样,所有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洗礼,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感迎接即将到来的告别。

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柔,江面泛着平静的涟漪,分别的沉重情绪尚未完全浮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平静感确实令人不适,”凌利与即将前往横店拍摄短剧的学弟依依惜别。学弟脸上流露出的些许抗拒,恰如实地映射出回归现实的微妙冲击。如同所有易逝的乌托邦梦境,《潮》的剧组氛围是多方共同缔造的珍贵体验,它承载着特定时空下的集体记忆,却难以被简单复制。

然而这段共同经历如同完成的闭环,为许多人的成长注入了深刻注脚。上影节《潮》的首映礼上,这群曾并肩作战的伙伴再次相聚,老同学无意中提及的本科毕设画面,竟与钱塘江的壮阔景象产生了奇妙呼应。周禹帆在回忆杭州下沙的求学岁月时,发现这片临近萧山的土地同样源于冲积平原的演变。“他们的奋斗史构成了我们当下的生活基石,而我们通过这部电影在讲述他们的故事。”王凯旋以深度参与者的视角诠释作品,每个镜头都承载着特定时刻的情感重量。

她敏锐地察觉到,剧组的探索精神与“围垦精神”存在某种隐秘共鸣——在不确定未来走向的困境中,既无法预见最终结果,却依然选择勇敢尝试与突破。当调研工作告一段落,卢乙莹独自站在家中高楼,俯视脚下这片被时光打磨的土地时,忽然顿悟:“此刻我立足的这片土地,正是当年创业者用汗水浇灌出的成果。这种扎根于土地的归属感,此刻愈发浓烈。”潮水昼夜不息地涌动,最终将所有人从象牙塔的庇护中唤醒。

如今各自奔向远方的旅程,那些关于江水与土地的共同记忆却如同被温柔折叠的浪花,在心灵深处持续回响,每一次回望都能感受到那份澎湃的情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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